2025年9月初,尼泊尔经历了数十年来最严重的政治动乱。一场由青年主导的抗议运动——被称为"Z世代抗议"——在政府禁止26个社交媒体平台后爆发,表面上是因为这些平台未能在当局注册。最初因社交媒体封锁而引发的愤怒很快发展成为全国性的反腐败起义,源于对猖獗腐败、经济停滞和根深蒂固的政治精英的挫败感。短短几天内,暴力冲突导致至少30-34人死亡,超过1000人受伤,迫使总理K.P.夏尔马·奥利辞职并导致其政府垮台。抗议者——其中许多是青少年和大学生——无视宵禁,冲击政府建筑,甚至放火焚烧议会、最高法院和政客的住宅,这是前所未有的公众愤怒爆发。尼泊尔军队被部署恢复秩序,在全国宵禁下,开始就组建由独立人士领导的临时政府进行谈判。
社交媒体禁令是导火索,但动乱的根源在于多年来公众对尼泊尔治理的不满。自2008年废除君主制以来,尼泊尔在17年内更换了14届政府,这让公众对根深蒂固的政治精英产生了愤世嫉俗的情绪。许多抗议者对连续政府下的腐败、裙带关系和薄弱的经济前景感到愤怒。TikTok等平台上的病毒视频(这是少数未被禁止的应用之一)将普通尼泊尔人的困苦与政客子女的奢华生活进行对比,激发了对裙带关系和不平等的愤怒。
社会经济不满加剧了动乱。尼泊尔是亚洲最贫穷的国家之一(人均GDP不到1500美元),年轻人的机会有限。2024年青年失业率达到约21%,数百万年轻尼泊尔人离开到海外工作(中东、马来西亚、韩国等),汇回的侨汇维持着超过76%家庭的生计。这种对海外就业和侨汇的大规模依赖反映了国内的停滞,在被迫到海外寻求生计的年轻一代中滋生了怨恨。
与此同时,经济不平等现象严重——尼泊尔最富有的10%控制着57%的财富,而最贫穷的40%仅拥有不到10%的财富。这种差距,加上猖獗的腐败(尼泊尔在2024年透明国际腐败感知指数中在180个国家中排名第107位),侵蚀了公众对政府的信任。
代际分歧是抗议活动的根本。这场运动由尼泊尔Z世代(十几岁和二十多岁的人)主导,他们感觉与老龄化的政治领导层疏远。73岁的总理奥利(四届总理)和其他七八十岁的党派领导人象征着被视为脱离实际的老人统治。许多年轻的尼泊尔人认为所有主要政党的"老领导人"都未能提供就业、良好治理或问责制。
这个青年群体精通数字技术,并被社交媒体激励——甚至在禁令实施时使用VPN和替代应用程序进行组织。他们从地区青年抗议趋势(如斯里兰卡2022年起义、孟加拉国学生抗议)中汲取灵感,并表现出新的挑战权威的准备。
政府突然决定封锁数十个社交媒体和消息平台是9月动乱的催化剂。2025年9月4日,通信部宣布将关闭尼泊尔境内的26个流行平台——包括Facebook、Instagram、WhatsApp、YouTube、X(Twitter)、Reddit、Signal等。官员引用了一项新规定(首次于2023年引入),要求社交媒体公司在当地注册并任命代表,否则面临封禁。
注册截止日期是8月28日,据政府称,主要科技公司"忽略"了这一命令。通信部长普里特维·苏巴·古隆及其部门辩称,不受监管的社交媒体正在助长虚假账户、仇恨言论、错误信息和在线欺诈,因此有理由实施打击。
尼泊尔政府根据新的IT规则发出最后通牒,要求社交媒体公司在8月28日前在当地注册。很少有公司遵守,为惩罚行动奠定了基础。
政府宣布封锁26个主要社交媒体平台,包括Facebook、YouTube、X(Twitter)、Instagram、WhatsApp等。封禁在午夜生效。虽然官员称是为了遏制虚假账户和仇恨言论,但此举造成了混乱——企业无法在线运营,家庭与海外失去联系,公民将此视为对自由表达的攻击。
公众挫折情绪日益高涨。在加德满都和一些城镇,小规模的学生主导的集会和在线抗议(使用VPN)开始,谴责"数字封锁"。周末期间紧张局势持续升温。当局在一些地区实施144条命令(限制集会),预期动乱。
大规模抗议爆发:在加德满都,数万年轻人——包括穿着制服的高中和大学生——涌上街头。同时,在博卡拉和比拉特纳加尔等"全国各地较小城市"也聚集了相当规模的人群。他们抗议社交媒体禁令,高呼反腐败和"专制"治理的口号。
暴力升级:抗议者向议会进军,下午爆发冲突。示威者冲破路障,试图冲击议会大楼,甚至放火焚烧其主要大门和一个警察岗哨。作为回应,防暴警察进行严厉镇压——向人群发射催泪弹、高压水炮、警棍、橡胶子弹甚至实弹。
第一天伤亡:第一天的暴力是毁灭性的。警方证实至少19名抗议者被枪击或重伤致死(大多数在加德满都,东部城市伊塔哈里有2人死亡)。许多死者头部或胸部中弹,表明使用了实弹。夜幕降临时,超过200人受伤住院。
抗议升级:抗议活动非但没有平息,反而在第二天升级。从9月9日上午开始,成群的青年无视加德满都的无限期宵禁,再次向政府场所进军。安全部队现在由尼泊尔军队加强,最初维持警戒线,但冲突很快恢复。
政治崩溃:到周二下午,情况已无法维持。面对"多年来最严重的动乱",总理K.P.夏尔马·奥利宣布辞职。在给总统帕德尔的公开信中,奥利写道,他辞职是为了"促进问题的解决,并根据宪法以政治方式解决问题"。奥利,73岁,因此在巨大压力下结束了他的第四个总理任期。他的联合政府实际上崩溃了。
安全措施:为了重新建立秩序,尼泊尔军队在周二晚上正式接管了加德满都和其他热点地区的安全工作(获得总统授权)。装甲军车驶过街道,实施了全国宵禁。
在军事强制下,首都出现了脆弱的平静。街道在宵禁下空无一人,武装士兵巡逻着安静的街区,就在前一天这些地方还被暴乱吞噬。清理烧焦建筑和废墟的工作开始。卫生部更新了伤亡人数:至少25人确认死于动乱,633+人受伤(数字后来还会上升)。
随着奥利的离去,注意力转向组建临时政府。9月10日,抗议者和建制派之间开始谈判。抗议者的主要组织者坚持认为,任何现任政客都不应领导下一届政府——他们希望与当权的政党彻底决裂。
尼泊尔在严密的安全封锁下仍然处于戒严状态,间歇性抗议活动减少。军队将全国宵禁延长至少到周五,尽管在加德满都允许短暂的两小时窗口让人们采购食物和生活必需品。
在军队总部,Z世代抗议运动代表、总统和军方之间继续进行谈判。到周四中午,抗议者委员会宣布,经过全国青年六小时的虚拟商议,他们同意提名库尔·曼·吉辛——一位以结束尼泊尔长期停电而闻名的电气工程师——作为他们首选的临时总理。
尽管加德满都是动乱的中心,但动乱广泛蔓延到尼泊尔各地区。与一些过去集中在一个地区的抗议不同,2025年9月的运动具有真正全国性的足迹:
首都加德满都及其姊妹城市帕坦(拉利特普尔)和巴克塔普尔发生了最激烈的抗议和暴力事件。加德满都的主要政府场所——议会、辛哈杜巴尔的部级办公室、最高法院、总统官邸——都成为示威者的目标。
抗议活动在伊塔哈里和比拉特纳加尔等东部城市爆发。在伊塔哈里(苏萨里区),9月8日开始的和平集会转为暴力,导致冲突爆发时至少两人死亡。
山区的主要城市中心也出现了严重的动乱。位于费瓦湖畔的旅游中心博卡拉发生了大规模示威和骚乱。博卡拉的抗议者放火焚烧了几家企业,包括多家游客经常光顾的酒店。
尼泊尔的既定政党在很大程度上被Z世代抗议活动打了个措手不及。事实上,抗议者将愤怒指向所有主要政党及其领导人,无论其意识形态如何。愤怒较少关于某一政党的政策,更多关于政治阶层的集体失败。示威者攻击或焚烧了执政的共产党(奥利的CPN-UML)和主要反对党(尼泊尔大会党)的办公室。
Z世代抗议虽然是自发的,但确实产生了一套新兴的青年领导人,并获得了民间社会部分的支持。一个"松散的伞形"青年组织者团体协调了大部分抗议活动。其中包括大学生、年轻专业人士,甚至一些在社交媒体上和向媒体成为事实上发言人的青少年活动家。
与一些之前的尼泊尔抗议不同,民族组织(马德西团体、土著民族论坛等)在Z世代动乱中没有发挥决定性的领导作用——它是故意基础广泛的。然而,值得注意的是,来自各种民族背景的青年参与了,其中一些人可能非正式地将他们社区的具体不满带入了混合中。
尼泊尔国家对抗议活动的第一反应是强力镇压。如前所述,9月8日警察(在内政部命令下)对大规模示威做出反应,大量使用武力——催泪弹、警棍冲击、高压水炮、橡胶子弹和实弹。这被证明是灾难性的反生产力。警察对手无寸铁的年轻抗议者的"滥杀"开火,导致第一天19人死亡,这不仅未能驱散人群,反而激化了他们。
面对9月9日蔓延的动乱,文职政府(可能与总统帕德尔协商)部署尼泊尔军队恢复秩序。到周二晚上,士兵们在加德满都街头巡逻,这在最近的政治记忆中是未曾见过的。
最戏剧性的政府回应当然是总理奥利在9月9日的辞职。这本质上是被抗议的激烈程度所迫——这是尼泊尔历史上公众起义在几天内推翻现任政府的罕见例子。
尼泊尔迅速而动荡的事件引起了国际社会的重大关注和担忧,特别是邻国和全球人权组织。总的来说,外国行为者敦促克制和和平解决,同时小心避免任何干涉尼泊尔主权事务的印象。
联合国是最早作出国际反应的声音之一。早在9月8日,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办事处(OHCHR)就发表了强烈谴责安全部队行动的声明。联合国呼吁尼泊尔当局维护和平集会权,避免过度使用武力。
印度,尼泊尔的巨大邻国和密切伙伴,高度关注地监控着危机。尼泊尔的稳定对印度"至关重要",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如是说。9月10日,莫迪公开形容尼泊尔的暴力事件"令人心痛",并说他为如此多年轻生命的失去而感到痛苦。
中国最初在尼泊尔动乱时保持沉默,但在9月10日,中国外交部终于"打破沉默",发表了谨慎的声明。中国表示"希望尼泊尔各界能够妥善处理内政问题,尽快恢复社会秩序和国家稳定"。
美国政府也表示关切。9月9日,美国国务院发言人敦促"各方避免暴力",并表示美国仍然是"尼泊尔的坚定伙伴,致力于我们在稳定、繁荣和民主治理方面的共同利益"。
最直接的后果是总理K.P.夏尔马·奥利政府的倒台。奥利在抗议压力下于2025年9月9日辞职,意味着尼泊尔突然没有了现任总理或功能性内阁。这在政府中心创造了权力真空。
动乱导致了重大的生命损失和伤亡。截至9月中旬,至少30-34人死亡(主要是在冲突中被枪击的年轻抗议者)。此外,超过1300人不同程度受伤。加德满都的医院如特里布万大学教学医院被伤患涌入;外科团队通宵达旦地治疗枪伤、殴打创伤和烧伤。
骚乱造成了广泛的财产破坏,特别是政府基础设施。主要政府建筑——议会部分(立法议会大楼)、辛哈杜巴尔部分(部委综合楼)、最高法院和几个市政办公室——被纵火或破坏。
2025年9月的事件可能标志着尼泊尔政治卫队更换的开始。来自青年的响亮信息是,他们不会再被统治了几十年的同一小圈子老龄化领导人统治。从长远来看,这可能转化为由年轻、独立人物领导的新政治运动或政党。
抗议活动的核心不满是腐败,所以持久的影响可能是对治理透明度和问责制的更大压力。由技术官僚或受尊敬人物(如苏希拉·卡尔基或库尔·曼·吉辛)领导的临时政府可能会优先考虑反腐败措施来验证抗议者的诉求。
这次危机的处理设立了重要先例。如果一位未经选举的临时总理(如前法官)通过临时共识上台,这将是2015年宪法下的首次。这可能引发关于宪法机制是否足以应对危机的辩论。
从长远来看,尼泊尔的主要政党——UML、尼泊尔大会党、毛派中心——将要么适应要么衰落。我们可能会看到党内分裂:年轻改革派对老卫队。